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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6)(1 / 2)





  天是蓝色,海是蓝色。

  青泽进了家服饰店,换了身衣服才出来。

  孩童在街边奔跑,被一旁的妇人呵斥,只做了个鬼脸、继续和同伴玩耍。那妇人细细念叨几句,转头忙自己的活。一群小孩打打闹闹,到了天色将晚才依依不舍被各自家长带回了家。独剩刚才那个孩童无人来接,走着走着摔了一跤,膝盖出了血。还没来得及哭,便见白日呵斥他的妇人走到他身旁。她身上揣着些干活受伤常敷的草药,翻了翻便找了出来。

  个囡仔,这下晓得摔疼了吧。

  妇人语气凶巴巴的,上药动作却轻。上完药,她问:囡仔,你爹爹呢?你娘亲呢?

  小孩说:他们一会儿来。

  妇人不放心孩童一个人在街上,将他带回家去,过了好久家里的烛灯才歇了,应当是安抚小孩休息了。

  后半夜,一缕青烟从妇人门缝里飘了出来,落在接头,化作孩童模样,只是这孩童不若刚才一般生得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,而是皮肤青紫,瞳孔发红。

  青泽等的便是他。

  这村子地处偏僻,青泽徘徊半日竟没找到一只精怪,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一只赤目鬼童子。这是一种被由父母抛弃后无缘长大的小孩化成的鬼童,怨气颇重,每当到了一个新的地方,总会挑一个和父母年龄相仿的家庭。若那人帮了自己,可得福泽,若那人弃己不顾,便屠其满门。之后便到新的地方去,所以所到之处甚广。

  青泽从怀中摸出几颗白日买的糖果。赤目鬼童子最喜甜食,化作一缕妖风就到了青泽面前,正准备伸手抢夺,却被青泽一把擒住。鬼童这才发现青泽法术高强,脸上露出惊恐之色。

  青泽道:我不会取你性命,就问你一个问题:你可知道凶犁土丘在何处?

  鬼童眼咕噜转了转,道:凶犁土丘?我不知道。但你若愿意放我离开,我去问问别的鬼童,明晚给你带消息回来。

  青泽皱了皱眉头,心里有些不信,掐住鬼童脖颈的手又收得紧了些。

  鬼童脸上青气更重,连声讨饶,见青泽双手放开了些,才道:你可以拘住我的一缕魂,我明晚一定会回来。

  青泽沉吟片刻,点头同意。

  他在极东村多呆了一日,见到了一片寂静伴着天光乍破而喧闹起来。先是几声鸡鸣,不一会儿商铺陆陆续续开了门,没开的住家里也传出了窃窃私语的人声。不远处已经支起了一个面摊,一口大锅里翻腾着沸水,白白的雾气晕开,飘散在空气里。一旁的架子上,除了摆着尚未下锅的生面,还有些别的吃食。

  他行至摊前,找了个长凳坐了下来。

  一个人坐在另一个桌边,对老板吆喝着:老板,一碗小面、一个包子、一根油条!

  老板答:好嘞!

  不一会儿便把菜一一上了,到了青泽桌边,问:小哥看着面生,是外地人吧?要不要尝一尝我老陈家的面条?

  青泽点点头:和刚才那人要一样的就好。

  不一会儿桌上便放了热气腾腾的吃食。面是粗面,上面淋着细细的臊子,又撒了一层葱花。包子圆且松软,油条脆生生一大条,都且归置在一个瓷瓦勾花的碟子里。

  青泽拿起筷子,吃起了他在人间的第一餐。

  摊主引以为豪的面条滋味不如屿内灵果味道的十之一二,大抵因为来吃面的人们每日干的大多是体力活,面条的盐加得偏多了些,但热乎乎一口口吃下去,竟真的品出了几分人间特有的、鲜活的烟火气。

  他把最后一口包子吃下去,再抬起头就发现面摊前的桌椅已经坐了不少食客。村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。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人,旁边支起鳞次栉比的齐齐码着各式小摊,卖饰品和扇面的摊子是最显眼的,高高的灯笼挂着,风一吹就摇来晃去。

  耳边听见车马声、男人声、女人声、老人声、小孩声、鸡叫声、马蹄声、牛哞声、风吹树叶的声音。青泽以旅人的身份和几个村民攀谈,才知自己从小居住的那个海滨,在人间被称作蓬莱。

  世间传言,东海外有仙山,名曰蓬莱。台观皆金玉,禽兽皆纯缟。珠玕之树皆丛生,华实皆有滋味,食之皆不老不死。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,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,不可数焉。

  青泽哭笑不得:金玉没有、亦非纯缟;华实滋味甚美,食之却无长生之效;岛内并无仙圣,只有一只上古神兽和数不清的山精水怪。

  他又问了逐鹿之战,所问之人皆是一脸憧憬神往之色。几百年过去,他们离战乱已经远了,留下来的只有辉煌壮丽的传说。现下人族由舜统治,尊黄帝为人族初祖。又有人言,传说那时人族将灭,黄帝哀民生之艰,感动了上古神兽应龙,助战黄帝大败蚩尤。自此以后,应龙被尊为黄龙,人族首领将龙身画在衣衫、旗帜上,意为得黄龙庇佑,家国万世永昌、征战所向披靡。

  青泽听到别人夸应龙,心里有些开心,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,等缓过神来,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

  后半夜时,鬼童带来了消息:凶犁土丘位于大荒东北隅中,是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。

  第9章 山妖青泽(八)

  从东海到大荒东北并不是一个足够近的距离。

  青泽在岛里最渴望的事情便是破开结界,白泽告诉他破开结界后哪里都可以去、唯独不要去找应龙,他答应了。可他出来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寻找应龙所居之处。

  他这条路走得奇怪,初时忙着赶路、形色匆匆,临到近了,脚步却慢了下来。一路行来,看了诸多从未见过的山川河流、村落城镇、男女老少、悲欢离合,他想把自己看到的都告诉应龙,又害怕应龙觉得无趣。想着想着,发起了愁。

  在临近凶犁土丘的一个小镇,青泽连歇了三日,歇了三日也没想清楚,自己应该因什么样的理由来寻他。也是在这个城镇里,他第一次住了客栈。他耳力好,能听见隔壁房夫妻的争吵、楼下小孩的哭闹,能听见大厅里一人说:唉,这黄河洪水泛滥,鲧治水治了九年,还是无功而返。我父母年迈,都在中原一带,已经无法联系上,也不知情况如何。另一人说:何兄莫急,现在鲧的儿子禹以疏代堵,据说已经平了大部分的水患,唯独那淮水,不入东海,难以疏导。待平了淮水,何兄便可和父母联络顺畅了。

  那何兄道:但愿如此。

  困意袭来,耳畔声音越发朦胧,青泽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。

  次日醒来,终入深山。等他走两步停一步、迟迟疑疑地登上了凶犁土丘,却只见满目荒凉黄土,往里走了,走着走着被人叫住,回过身来,发现女魃站在他背后。

  女魃的态度比当初友好许多,告诉他,她的伤势恢复泰半,应龙见她已经可以短时独自活动而不招至旱情,便下山去了,说是要去淮水,数日便归。

  说罢她向青泽建议,若是青泽不急着走,可以在这里等。

  青泽想了想,决定直接去淮水寻应龙。

  一路上,他听到人说,应龙时隔数百年再次显灵,以尾化地成江,助淮水东流入海,只待其擒获水怪无支歧,便可永平水患。

  这次他赶时间,一路问了,又使了些腾云驾雾的法术,赶路速度就快了。

  他可是有一肚子的话。

  应龙若是不肯听,他便应龙是不会不肯听的吧。他也是过了几百年才突然意识到,应龙对他说太苦了的时候,露出的表情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。

  应龙起初视他如敝履,最后却拿着那瓶味道奇怪的药,一边拒绝了他再次送药的好意,一边第一次露出了他看不懂但绝不能说是敌意的神情。

  他想问问应龙,那是什么意思呢。

  他还想问问应龙,走之前是在自己洞窟门口等待着什么呢?

  但为什么选择的水潭正对着白泽的洞窟呢?

  为什么白泽会这么警告呢?

  他有好多问题想问。

  但无论应龙回答了什么,他都有一句话想告诉应龙。

  他是漫天繁星里最不起眼的那颗,无法与应龙在夜里仰头所见之皓月争辉,只有那句话,是他能对应龙捧出的最璀璨又纯粹的东西了。

  他想了许多事情,唯独没想到,等到了淮水,看到的竟然是应龙身死的场景。